张林:亚投行本不应该如此“火热”

  • 张林
    2015-04-08   累计浏览:

截止到接收新意向创始成员国的日期,一共有52个国家申请或表示愿意加入亚投行,坦率的说,恐怕连倡议者本身也似乎没想到会有如此众多的申请加入者。如果能够更客观的看待亚投行的成立和未来,“羊群效应”也许就不会表现的如此明显。

 

一、再看亚投行成立的背景与原因

 

理解亚投行的成立,首先要理解当下中国和亚洲的经济发展背景。看清楚了这个背景,就会知道亚投行的成立,以及“一带一路”的提出有更多的被动成分,而并非是为了主动挑战和打破世界的金融乃至政治格局。

 

从中国内部看,改革开放之后的30多年里经济发展成绩卓然,经济总量已经是世界第二,而且积累了将近4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。而快速增长得益于两条路径:一条是由于土地、人力资源的低成本带来的出口部门兴起;另一条则是依赖于政府投资,也即通过基础设施的建设大大撬动了GDP的增加。

 

可是,这两个发展路径却在最近的10年里遭遇到了不小的挑战:先是次贷危机削弱了外需,接着是国外投资开始向人力和土地成本更为低廉的东南亚转移,中间伴随的则是投资主导型经济带来的生产过剩。这一切因素造成了所谓目前经济的“新常态”。而“新常态”本身,不过是中国经济发展遇到了瓶颈的另一种表达。

 

由此,对于下个1020年的发展战略,便是在国内推行“新型城镇化”,在国际上倡议“一带一路”。实际上,“一带一路”战略本身,就是试图将过去中国30年的发展经验在更广的地域内复制,不仅在国内继续投资建设新城镇,还在发展中的其他亚洲国家、乃至欧洲发达国家建设基础设施、公共工程,在这个过程中,国内过剩的生产能力能够在国外的项目中消化吸收,这与投资驱动的经济增长方案逻辑一致。

 

其实,消化国内过剩产能,除了出口生产能力之外也并非没有其他的方式,比如调整自身投资驱动的经济增长模式,主动提振国内消费。可是,做到这一点足够难,“经济结构调整”这六个字似乎是每一任政府的改革重点,可是每一次都被迫回到了投资拉动经济的老路上。

 

如果把视角转向上述的背景,就可以解释这些宏大的布局和战略为什么正好发生在这个时刻,因为它对应了中国的经济发展此刻所面临的现实——即如何将投资驱动的经济增长持续下去。

 

从中国外部看,根据亚开行的估计,亚洲国家每年的贷款需求为8000亿美金,可是,经济学里所讲的需求是有购买能力的需求,而不是贷款意愿本身,亚投行如果以为之提供购买能力为逻辑起点,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。况且,亚投行能够吸引多国加入,经济上的预期收益是一个主要诱因,这当然已经不错,但也并没有上升到为亚洲区域提供全面国际公共物品的情怀和高度。

 

二、亚投行背后的观念冲突

 

52个意向成员国中有30个为亚洲国家,欧洲国家也较多,8国集团中除了美、日、加拿大外其余5国申请加入。那么,亚投行本身似乎是想兼具价值共同体及利益共同体为一身,可是,随着欧洲国家的加入使得价值共同体很难达成。

 

亚洲国家希望加入自然是容易理解的,至少他们能从亚投行中更多更容易的拿到项目贷款,亦有助于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。其中值得关心的是为何英法德意不顾及与美国的盟友关系申请加入。

 

美国不愿意加入亚投行,不是出于经济利益原因,更多的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。目前而言,美国仍然拥有世界最强的经济与军事力量,也在全球范围内提供了最多的包括“维和”在内公共物品,即便这些公共物品不尽令每个国家满意,但美国仍然深深的抱有世界领袖的心态。

 

这个心态最重要的一部分,就是对自己所持价值观念的坚持和输出。亚开行、世界银行、国际货币基金组是以美国为首的国际金融组织,他们当然深深的打上了美国的价值观的烙印——可以为发展中国家提供贷款,但是要附加资本账户开放、严格产权标准、项目公开透明、较高的用工标准等等条件,而严格执行这些条件,反而可能成为了当地经济快速增长的阻碍。

 

而以英国为首的传统欧洲国家早就失去了世界领袖的地位与心态,不像美国所表现的那么理想主义,他们采用了更为务实的做法。中国的高速经济增长让他们确信参加亚投行可以获得经济收益,即便这可能会影响英美之间的关系。这也就是为什么英国外交部反对加入亚投行,而英国财政部却支持加入的原因。

 

日本一方面要维护与美国的盟友关系,另一方面已经主导了亚开行,不以创始成员国的身份加入也就可以理解了。

 

三、亚投行的前景

 

亚投行虽然已经吸引了诸多国家的加入,运作规则也正在讨论,可是具体的项目操作仍然有待考验。

 

在亚投行主要支持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里,包括有铁路、公路、管道、电力、通信和港口。基础设施的特点便是需要前期的巨大投资,盈利周期特别长,但是一旦能够开始盈利,其回报便会非常稳定。

 

对中国而言,30多年的经济增长自然积累了很多建设基础设施的人力、物力和资本基础,但是要走出国内还需要通过诸多考验。正因为基础设施的盈利周期较长,所以需要贷款国家的长期的经济社会及政治稳定。基础设施不完善、经济十分不发达的国家恰恰在经济、政治、社会方面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,而他们对资金的需求迫切。能够做到经济、社会稳定的国家又对贷款需求不是那么迫切。也就是说,在这个市场上,天然的存在着部分的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问题。因此,亚投行需要各个国家一起设计出良好的运行标准和规则,能够对贷款项目做到合理监督和有效约束。

 

另一方面而言,中国的企业在外投资要努力融入当地文化,传播优秀文化,尤其是当走出去的企业是央企、国企以及政府支持的企业时,这一点尤为重要。即便是在国内,在基础设施开发建设时仍要妥善处理与当地居民的争议和纠纷,在国外就更加难上加难。软文化做的不到位,往往会造成糟糕的冲突性后果。

 

之外需要十分谨慎的一点便是高铁的出口,虽然这是一带一路战略以及亚投行支持的重点项目。正因为其重点,所以需要谨慎。原因之一是高铁的盈利能力需要进一步的检验,它的盈利需要人口相对密集以及人口收入的较高水平,这在亚洲发展中国家很难做到。第二,如果是在国内建设高铁,即便高铁亏损,它所能带动的其他产业增长的收益也留在了国内,而在亚投行的框架下则面对了其他国家的竞争。

 

即便将亚投行视作一个促进区域经济增长的公共物品投资银行,即便亚投行除了经济发展目标之外还有其他社会文化目标,但长期的亏损并不符合银行的运作逻辑。因此,要让大家看到亚投行的好前景,需要在初期的支持项目中注重盈亏平衡能力,尤其对中国而言,这样才能为通过亚投行在后续的资本和产能输出中打下良好的基础。

 

张林 天则经济研究所项目研究员 】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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